山大新生开学典礼教师代表发言《大学门里“社会人”》全文及视频

各位萌新、各位亲，

各位东里村的新村民：

欢迎入住青岛校区，欢迎加盟山东大学！

很荣幸作为教师代表发言。我想讲讲《大学门里“社会人”》，送大家四句话：

第一，社会人是没上课表的必修课；

第二，大学是社会人神圣的养育所；

第三，社会人要“为我”而不“唯我”；

第四，社会人要真实而不做作。

第一句话，社会人是没上课表的必修课

“社会人”这个词儿很热。抖音、快手处处见，透着一股“我们不一样”的个色劲儿、生猛范儿。什么“社会我龙哥，人狠话不多”，什么“小猪佩奇身上纹，掌声送给社会人”，有个特彪悍的英译是“Tattoos on Peppa, claps for fella！”佩奇有毒，已被封杀；龙哥点儿背，也已被反杀。我想，是时候正本清源，弄清楚“社会人”究竟是啥意思了。

加引号的“社会人”，是有别于主流社会的一股潮流，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它是一股泥石流，指的是深谙世道、黑白通吃、对内仗义、对外狠辣的人物。这样的“社会人”，校园里基本没有，没有最好。

据我考证，比较正式也比较正面地用“社会人”这三个汉字造成一词的是日本人，读作しゃかいじん（“夏卡伊金”），区别于“公司职员”或“会社人”（“卡伊夏金”），指参与社会、具备工作、担当责任、发挥作用的各行各业人士。不幸的是，在座的各位作为学生，和专职家庭主妇一起，都被排除在社会人之外。这个定义接近于咱们中国人日常所言“走进社会”的意思，除了满满的“直男癌”和非就业歧视外，其余部分还是可以接受的。

人是社会性的动物，谁不是生而置身于某一社会中呢？但英国政治思想家霍布斯在《论公民》里说得很清楚：“人是可以变得适合社会的，但不是通过自然，而是通过教育。”

人类和其他哺乳类动物在生物学上属于“晚熟性生物”，英文叫altricial，意味着拥有相对于其他动物而言漫长得多的婴儿期。有意思的是，altricial这个词和“利他主义”altruism拥有共同的拉丁词源alere，相当于中文里面的“养”，“哺养”“教养”之“养”！通过漫长的婴儿期，通过身体与精神的抚养与教养，人才能摆脱童稚，适应自然，适应社会。所谓的“社会化”socialization，类似儒家强调的“生而为人”“学以成人”。

生而为人，何必道歉？学以成人，任重道远。孔夫子自道，“吾十有五而志于学”，一直到今天博士毕业差不多的年龄“三十而立”，其间恐怕都是成为社会人的研习历程。十五岁的西周贵族子弟和平民俊彦上“太学”，从八岁到十五岁都算“小学”；十五岁进了“太学”的门，类似今天的“上大学”了。

小学有样学样，很热闹；大学即事明理，看门道。“进了大学门，学做社会人”；不过呢，“师傅领进门，修行看个人”。既当其时，便行其事。有花堪折直须折，莫待无花空折枝。千万不要说什么：“我不想 我不想 不想长大，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；我不想 我不想 不想长大，我宁愿永远都笨又傻。”

第二句话，大学是社会人神圣的养育所

现代意义上的大学University，本意是“无所不包的全体”（Universitas），后来演化成“导师与学生组成的共同体”（community of teachers and scholars）。而“学院”College一词，本意也是一种基尔特，一种社会体。牛津、剑桥等大学特别推崇的“学院制”，就像咱们古代的书院，强调师生同吃同住同研究但又家法森严、自成一体。

剑桥大学三一学院

瞧瞧，大学也好，学院也罢，本身便是个小社会。但是这个小社会，别具一种超出外部大社会的神圣与崇高，因其追求真理、护持传统、启迪民智、提升国力的独特品质，因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独立精神，经厚重历史传承，获社会良心美誉。可以说，大学是一个社会的精神风向标。大学失去上述独特品质与独立精神，社会也会失去赓续创新的希望。

在大学这一神圣的养育所，你们会更理性地认识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。信息是有用的资源，但你们在这里主要不是为了收集信息，而是进行某种思维的训练，是学习像智者们一样思考，Think Wisely，Think Different。这就是近60年前美国社会学家米尔斯（C. W. Mills）提出的“社会学的想象力”（Sociological Imagination），即利用信息增进理性、“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”的心智的品质。

同样在大概60年前，英国政治学家迈克尔·奥克肖特（Michael Oakeshott）给伦敦政治经济学院（LSE）的新生做题为《进入一所大学时》的入学指导时说：“在你们的遥远的临终的床上，你们将会把这看成是最值得拥有的东西之一：一副你们自己的头脑和某些思想。”大学不是职业培训中心，不是标准化制造学生的车间，也不是售卖知识产品的商店。

在大学这一神圣的养育所，你们会和师友同学们一起，成为从善如流而择善固执的那一类特殊的社会人。哪怕全世界的树都倒了，你也要站着；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睡了，你也要醒着。

你看整个鳌山卫，100平方公里土地，加上咱山大校区总共7、8万人，有山有海有树林，这规模像极了一个小城邦，咱们的精神城邦。农历逢二、逢七，你和小伙伴们去泰安街赶集，没准会化身“东里村苏格拉底”，与人激辩于海鲜市场；实验室的点滴发现、图书馆的新进期刊、华岗苑的读书沙龙、振声苑的名师会讲，连同食堂二楼麻辣香锅的分量、操场夜跑小哥哥小姐姐的长相，都能把一多和从文的卧谈点亮；由此北上骑行三十公里，你和你的社团好友不妨去把田横岛五百义士凭吊和冥想；从蓝色硅谷到大美齐鲁，你们将利用假期把论文写在充满希望的祖国的大地上。

第三句话，社会人要“为我”而不“唯我”

走进大学，你或许生平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到了离家百里千里万里外的地方。你起初感到狂喜，总算剪断了脐带，跳出了如来佛的神掌。你感到“大学的空气让人自由”，把“这是我的独立宣言，我要告诉全世界”哼唱。你越来越认识到：“滴自己的汗，吃自己的饭，自己的事自己干；靠人，靠天，靠祖先，不算好汉。”

做一个社会人，需要这种不破不立，社会人首先应是一个自立自尊之人，天助自助者，人重自重者，恭喜你！你大可根据你自身的判断做出选择了，选择你自以为真的、善的、美的、正确的、利多的、弊少的。但请记住：其中或许有那么一两个选择，会影响你的一生。你要为你的每一次选择买单。自由有风险，选择需谨慎。Freedom is NOT Free！你，要控几你计几。

社会人的基本修养是“勿忘我”，但也不能把它极端化为“只为我”。霍布斯还曾把人生比作一场“既无终点、也无其他锦标，唯求领先”的竞赛（race），人的七情六欲都体现在这场竞赛中：

努力向前，是欲望。…

向后端详人群，是荣耀。向前端详人群，是谦卑。

向后张望而落后，虚荣。被人拉住，遭人憎恨。…

努力超过下一个，竞争。要取而代之或撞倒，嫉妒。

决心突破预知障碍，勇气。…

突然跌倒，想哭。看见别人跌倒，想笑。…

不断被人甩在后面，是苦难。不断超过前面一个，是幸福。

而离弃跑道，是死亡。

看，霍老师说得多形象！在之前的考博考研考大学中间，你如同在暗夜里狂奔，向着那颗“夜空中最亮的星”。以洪荒之力加锦鲤体质，你成了“全村的希望”；忽然大放天光，五色令人目盲。你“找不到存在的意义，迷失在白昼里”。如果你单纯地把人生视为一场竞赛，想凭一个人KO全世界，那么这种迷茫无定、漂泊无根的感受注定还会再三出现。“生亦何哀，死亦何苦”！

那该怎么办？答案其实很简单：一个人跑得快，一群人跑得远。两千年前，著名的犹太教拉比希莱尔（Rabbi Hillel）提出三个问题：“我不为己，谁来为我？我只为己，我算什么？此时不为，更待何时？”

扎心了老铁！这真是跨越时空、力道无穷、直指人心的“大哉问”！八零后曾被称为“自私一代”或ME Generation，而零零后甚至更被称为The ME ME ME Generation！一个Me哪怕浑身是铁，能打得几颗钉儿？由社会网络合众为一，才具有强大的力量。志同道合者，彼此道一声：You will never walk alone；在共同的苦难面前，人们会惊觉：原来你也在这里！于是就有了Me Too运动。

习得群处与结社的艺术，把握“为我”和“不惟我”的平衡，你们才不至于茕茕孑立、形影相吊，才能既抱团取暖，又形成和保持这个社会调门越来越高实际越来越少的东西——个性。

第四句话，社会人要真实而不做作

过去未去，未来已来；不是我不明白，这世界变化快。当此急遽深刻变革的时代，必须规避的，是种种no zuo no die。

首先，知识与技能上的早熟可谓大势所趋，但大学要培养社会人，并不意味着屈从于流俗。你不能与外部社会形同陌路，那叫没头脑；但也不能过早地浑身套路，那叫没良心。

“笨拙系上红色领带的结，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”，这个没问题！但身虽少年却故作老成、暮气深重，在明明应当拼智商的年龄大玩情商，可能就没那么可爱了。要知道，英文中的childlike和childish不一样。对前者，我赞以“萌萌哒”，“呆萌蠢萌”至少“善保其赤子之心”；对后者，我斥以“呵呵哒”，逆天催熟套路深的“小大人”，大概率会成为“巨婴”式的“大小人”！

所以啊，拜托大家Keep young keep simple，stay foolish stay hungry，吼不吼哇？待到“仗义多为屠狗辈，负心最是读书人”，古道热肠、侠骨柔情沦为一种成人童话，试问这个世界会好吗？

其次，希望所谓御宅族、佛系青年多关注真实的生活世界。

与已承担起通常乏味的成年人责任的同龄人相比，大学生活是一种仁慈的延期。在你们拥有的未来三或四年的光阴里，可暂时免除卑鄙的竞争或做事的无聊。这种神奇的闲暇韶光，你这辈子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。但怎样对待它，却是一个道德问题。

网络技术、人工智能日渐发达，但你不可以成为手机、电脑的奴隶，少追剧、少“吃鸡”，多触碰这“太阳强烈，水波温柔”的“珍贵的人间”，“万物静观皆自得，四时佳兴与人同”，别跑得太快，让灵魂追上来。智人一生真正有深交的人，一般不会超过150个；大学校园可能也是这社会上少有的可以非功利地、深度交往的地方。

“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，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，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，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”。但请牢记：你的自由，关联着你的担当。

Dear foreign students：Thanks for your patience to my boring speech. I wish you the best luck in Shanda and I hope you will become leaders for our human community with shared future!

新同学们，世界是你们的，也是我们的，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。

在这所学校和社会这个更大的学校中、在这个社会和学校这个较小的社会中、在你们于此时此间及他年他地凭借仁爱和技能展开的竞争与合作中，你们失去的只有锁链，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！

全山大萌新老腊，联合起来！

谢谢大家！